12月18日,由綠色和平主辦的《大唐煤化工的折戟沉沙》發布會在北京舉行。數十位煤炭行業從業者、媒體記者和外國使館工作人員參加了報告會。
本次報告會分為五個板塊。
首先,綠色和平介紹了煤化工行業特別是中國煤化工行業的基本情況。煤化工分為傳統煤化工和新型煤化工。傳統煤化工即將煤炭加工制成焦炭和電石的工藝,新型煤化工即將煤炭加工為油氣的工藝。煤化工上世紀四五十年代在德國開始興起,美國的煤制氣也曾風靡一時,但如今只有中國仍在大規模發展煤化工。由于搭上了煤炭“黃金十年”的快車,加上國家政策大力扶持,力爭改變“多煤貧油少氣”的能源結構,社會資本紛紛投入,煤化工一時間成了眾人看好的熱門行業。大唐集團(以下簡稱大唐)、神華集團(以下簡稱神華)紛紛制定自己的煤化工計劃,最先步入煤化工領域,其他相對較小但也擁有雄厚資金的企業也相繼加入進來。
問題從這里開始出現。據綠色和平統計,全國總計劃投資超2萬億人民幣用于煤化工產業,但真正投產的比例很低,大部分都處在前期工作狀態。下面兩個統計數據表格可以清楚的說明問題:

不難看出,煤化工其實處于泡沫狀態,計劃偏盲目,無法真正實現長期盈利。
隨后,綠色和平的兩位代表用英文向與會者介紹了他們對大唐投資煤化工的看法分析。大唐主要的三個煤化工項目,分別是多倫煤制烯烴項目(以下簡稱多倫項目)、克旗煤制天然氣項目(以下簡稱克旗項目)、阜新煤制天然氣項目(以下簡稱阜新項目)。但這三個項目都存在投產比例很低的情況,這也是煤化工退縮的狀況。
煤化工退縮的原因很多。首先是油價低迷。2008年油價最高達到147美元每桶,但如今遭遇斷崖式下跌,油價已跌破40美元每桶。據分析測算,煤制油的盈虧平衡點在70-90美元每桶,繼續進行煤制油只會導致虧損。
其次是環境約束。煤化工是高污染高耗水的典型,而廢水處理至今仍采取晾曬這樣原始的方法。如何取得水,如何處理水,是媒體一直在關注的兩個問題。企業只要稍有不慎,就會受到媒體的攻擊。
同時,中央政策也開始收緊,環保部對煤化工采取了近乎高壓的態度。今年,沒有任何一個煤化工項目通過環保部的審批。大唐的3個煤化工項目全部被否決,且理由十分強硬。選址和水源將成為環保部、水利部打壓煤化工行業的兩座大山。
此外,前不久2015氣候大會制定了碳減排策略。到2030年單位產值碳排放比2005年削減65%。而中國也正在向新能源轉型,到2020年,煤炭消費占一次能源比例的62%(參考數據:2013年這一數值為69.5%)。
從金融層面,綠色和平也進行了深度的分析。他們的調查結論同樣為相關企業、政策性銀行、國有商業銀行、地方政府提供了經驗。
大唐開始進入煤化工是十一五計劃期間,能源發展的利好階段。地方政府試圖推高GDP,推動煤化工發展,鼓勵本地企業參與。同時,中國也在進行國有企業改革,希望擴大企業規模,削減企業數量。之前神華以煤礦為主,大唐以發電為主,在這一過程中都開始發展煤化工產業。
大唐共有5個煤化工項目,計劃投資共700億人民幣,其中僅阜新項目的投資額就高達245億人民幣。大唐原本計劃使用第一個上馬的多倫項目的利潤為后面幾個煤化工項目融資,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母公司的財務支持逐漸減少,逐漸演變成了銀團貸款、債券、私募基金和地方政府補貼的融資組合。從這里也能看出為如此大規模的項目提供資金支持的難度及復雜度。
2014年7月,大唐宣布將重組及出售七夏整個煤化工資產,基于環境、財務、技術和政策風險選擇退出煤化工。一夜之間,讓一直低沉的大唐發電股價飆升20%,復牌當天報收3.73港元,可見市場對出售煤化工資產的反應是積極的。
大唐放棄煤化工的原因,綠色和平同樣有自己的看法。
第一是領導層變動。2012年,煤化工推動者劉順達離開大唐,企業戰略方向進行了調整。
第二是財務困難。在2010-2011年,煤化工為大唐貢獻了一定的利潤,但發電基本都占總利潤的90%以上。到2013-2014年,煤化工大幅虧損。特別是2014年,大唐煤化工虧損高達52億元人民幣,不僅沒能實現收入多元化和業務多元化,反而給大唐帶來了沉重的負擔。
與此同時,高杠桿也是導致大唐放棄煤化工的原因之一。債務占股本比例大唐煤化工已超過400%,顯然影響了投資者的信心。
第三是運營困難。3個大型煤化工項目,均有不同程度延期。多倫項目延期兩年,是由于水污染和空氣污染問題,克旗項目也因為水污染延期。環保是煤化工無法避開的一個難題,是重要的制約因素。2013年,多倫項目還能有一些收入,到2014年,虧損近49億,令人震驚。
綠色和平還通過視頻連線了美國杜克大學的楊啟仁老師,他從另一個角度解析了大唐煤化工失敗的原因。
目前,無論亞洲整體還是中東地區,煤制氣化工業都是產能大于需求,只有中國的需求大于產能;全球的石油需求主要在中國;乙烯產能全世界都供過于求,只有中國供小于求;甚至,根據統計,就算中國把規劃中的相關項目全部取消,全球范圍依然是產能過剩。這一系列原因,都導致世界各國將中國視為目標市場。中國的煤化工行業必須同美國、中東進行激烈的競爭,才能有一席之地。
楊啟仁老師表示,美國頁巖氣革命以來,乙烷嚴重過剩,價格崩盤。中國煤炭價格跌幅雖大,但跟美國乙烷價格比,還是小巫見大巫。美國是全世界最廉價的乙烯供應者。就算中國煤化工已經虧損了,美國依然可以獲取暴利。即便中國煤炭價格為零,也沒法在成本上同美國競爭。

甲醇市場也是如此。從全球甲醇需求來看,只有中國在增長,而世界其他各國需求量大都穩定。從供給來看,除了美國,伊朗也在大幅擴產。伊朗天然氣產量很高,過去由于資金不足,產能受限,現在有了充足的資金,自然會賣力地把天然氣加工成甲醇,賣給中國。
這個差距有技術上的,也有其他方面的。下面幾張圖表,可以清楚的反映美國化工的技術和成本優勢。
兗礦每生產一噸甲醇,虧損近百元。按照現有煤化工技術,完全生產成本約為2600元/噸,而美國的成本只要1800元。楊啟仁老師最后得出結論,煤化工大崩盤才剛剛開始,未來將持續惡化。
報告會的最后一項是提問環節。一位中國化工報記者分享了自己的感悟。大唐付出了很多犧牲,但這是先行者的必然,發展成現在這樣不是大唐一家企業的責任。很多企業其實是“被化工”,因為地方政府要求電力企業必須上煤化工項目,示范還沒有完就一哄而上。他向綠色和平,也向在場所有人提出了一個問題,怎樣引導煤化工的發展?
綠色和平給出的答案其實只有兩個字,總結。大唐需要總結,其他企業、銀行、政府同樣需要總結??偨Y大唐帶給我們的經驗教訓,對高風險投資慎重決定,多聽取第三方評估的意見,避免類似的遺憾。
一位哈薩克斯坦使館工作人員提出,在中國西部特別是新疆,包含神華在內的大型企業依然有煤化工項目。綠色和平對大唐的分析有沒有研究新疆?這其中是否有地域原因?在別的地方能成功嗎?
綠色和平表示,新疆也在中國西北,也有水資源問題,也需要煤礦,需要原料。煤化工的問題在各地是相同的,水資源和水處理一直飽受詬病,煤化工項目的零排放難以實現。今年環保部政策收緊,政策也會制約煤化工的發展。煤化工很難在不違法并且不破壞環境的基礎上取得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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